常回家看看

作者: 树 杈 (写于明州2006春节)

回国
单位一同事回国给我带回几张老妈的照片。看后觉得母亲真的是很老了。夜不能寐。突然想起要回去看看她老人家。于是, 加快办理孩子的护照和签证, 购买机票和礼物。归心似箭，刻不容缓。张罗。
 
起飞
办完一切手续，十二月一日登上飞机。七八年了，带着一双女儿, 一家四口第一次回国，想起就要见到年过七旬的老妈和乡亲父老，心里随着飞机有点起伏。然后，打着一换成八的算盘，想着疯狂购物的感觉，真叫一个“今个老百姓真高兴”。坐着飞机，那是“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心急。
 
出关
第一次出关，是走国人线还是走外国人线？没有准备有点犯难。最后一想毕竟咱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以雷锋为榜样的孩子，尽管两个小崽子拿着蓝本，立场坚定，决定走国人线。关员还好，挺认真的，看来看去，花了不少时间。可后面排队的就受不了啦。吵吵嚷嚷道“他们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他们说中国话，肯定是中国人”，“那怎么护照的颜色不一样呢”。有些人想过横线，被官员一顿怒斥。最后听他们说：“真倒霉，站错了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比咱们多弄出来一个吗”。无奈。
 
见面
取完行李，大包小裹，连拉带拽，直奔出口，老远就见亲人们在招手，看见我第一句：“没变，还那样，美国挺养人的啊”。寒暄一阵后，全部上车。我一看，二哥开的是volvo（说是这车不炸眼），二嫂开的是Nissan SUV。我还是有点晕。到了住处，很大的小区, 大门有站岗的（说是都是转业军人），傲慢地检查证件（不知道是不是象刘德华在《天下无贼》中说的“形如虚设”）。院内还不时看见一队队着装整齐迈着矫健步伐的保安人员。还没完，二门还要刷卡，屋里有视频监控系统，还挺复杂的。到了家先和老妈拥抱了一下，看见她两眼泪汪汪，想起了“常回家看看”那首歌，我说：“老儿子回来了”。吃完饭接下来便是由我主持进行分“赃”活动，大大小小，一个不拉。不好意思，大多是在“美国最有名的沃尔马特”买的。礼薄。
 
吃饭
按照我事先打电话回去告诉他们我想要吃的，二嫂做好了事先预定安排。头几天先是以吃为主，兼聊不让。好家伙，吃完湖南，吃湖北，吃完肥牛，吃烤鸭，喝完骨髓，喝五梁…。等到了第三天，我就吃不动了，我说：“求求你们，不能再吃了”。他们问我为什么。我找了个借口，说水土不服。我猜他们肯定笑活我，你不是大喊大叫要吃吗，让你吃上三天，定让你们这些从国外回来的渴望什么叫“大米粥和咸菜”的美好。后来我说：“有兰州拉面吗？，加州牛肉面也行啊”。他们说：“什么?” 。丢人。
 
购物
接下来是购物。他们问我，想买点什么。我说先看看。好，他们拉着我开逛，我擦亮眼睛，每到一处，除了女厕所，我挨家挨户去个遍。看见一商店广告，写着“参加活动，每买一百元，回送九十元”。我学着科学家般的好奇，上前问道：“小姐，需要参加什么活动？”。服务员笑着对我说：“哎呀，大哥，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吧”。最后回头一看，觉得囊中羞涩，真舍不得这辛苦的美刀。后来买张电视报，天天装着看排球比赛录像，要不就说天冷怕孩子感冒，死活不出去。他们问我：“要不给你弄几件北京流行的NORTHFACE打折的冬装？” 我问：“打完折一件大约多少钱？”。“两千多吧”。我自解说“算了算了，我们美国那旮瘩，不讲究穿戴，只要你穿衣服，不管好的坏的，大的小的，没人care”。后来一天他们给我拎回一双NORTHFACE的鞋。说你们那挺冷的，给你买双鞋。我问多少钱, 回道“1800”。挺贵。
 
孩子
北京还好，你有几个孩子，大多没人太关心。到了沈阳就不一样了。大街小巷，看你领着两个孩子，他们都盯着看，就像看耍猴似的。先是试探地问：“她俩是双胞胎吧？”。我心想你们这都啥眼神啊, 一头之差，美国再穷，也不至于发育这么不好吧。就当遇上什么平面眼，立体眼了。另有问：“她俩是一个妈生的吗？”。我倒是想来着，我回说：“我们还都是一婚，向您保证，她们是百分之百亲爹亲妈生的”。还有不知是骂我，还是夸我，说：“大哥，你思想超前，真能干”，我说：“晚节不保，超生，超生”。违章。
 
生活
比我大两岁的二哥，可以说他们生活比较富裕。有自己的公司和房产，做饭和卫生都有保姆。二哥上午去趟公司转转，下午要不是陪夫人shopping就是打高尔夫球。二嫂在家打理孩子，忙忙其它事。问我：“你们在美国怎么生活？”。我说：“两点一线，上班回家，回家上班。有时打打球”。问我：“打球？打什么球？”。我说：“排球”。他加了一句“什么? 排球”。我说：“高尔夫球没想过，踢足球把腿踢骨裂了，打篮球把眼镜打断了，老弟现在只能玩点老少皆宜的了”。还行。

 
 
回来前，我跟大侄子说：“老叔这次时间紧没给你买什么东西，给你几千块人民币，快到圣诞了，你自己买点什么东西吧“。话还没说完, 他爸说：“他不缺什么，那就存在他的账户上，留着学校捐款赞助什么的”。Beyond me。

一天他俩说我们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想过继你们女儿。听后我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心想，我这两个女儿，虽然有时气我，可也是我一手拉扯到现在，不容易啊。吃饭穿衣还不算愁，怎么就过继了呢。我回应说先让我跟她妈商量商量（孩子妈忙当时已提前回美）。有时我又想，要过继，两个都给他们算了，省着我周末当三陪（陪跳舞，陪中文，陪钢琴）了。连球都打不上。气我。

我那二女儿就像在美国没吃着过东西，从早上吃到晚上，简直是一刻不停。消化还不错。临走了还带上好几包。无奈在芝加哥出关时，被狼狗全都闻出来了，她还大喊大叫，死活不让人家拿走。我那大女儿更不争气，奶奶背着她，试着让她管二嫂叫妈。她还真架不住这眼前的诱惑，见利忘义，说：“妈，夏天我还来”。我这怎么教育的。没脸。
 
亲情
我说至从有了孩子，从来没去过电影院。他们便硬拉着我们一家老小看了一场叫什么《无极》。影厅里那声音叫一个大，我那两个女儿基本上都是坚持地捂着耳朵看完，我也笨得没看懂。老妈放弃每天必有的晨练项目，老年大学跳舞唱歌，老姐们麻将等活动，天天在家陪我。大哥不远千里赶来，马不停蹄地到机场接老弟。还拉着我给孩子爷爷上坟。八岁的大侄子不管多晚，给我做他拿手的我最爱吃的荷包鸡蛋方便面。二哥推迟去南方比赛，二嫂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feel at home。 感动。
 
离别
暂短三周，陪您说话，陪您干活，陪您走过这一段路…。临别机场，又一次拥抱一下母亲，说声多保重，此时又一次感到心如刀绞。告诉亲人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拉着两个女儿回头看见母亲仍然站在那里，想起了“烛光里的妈妈”，我望而止步，泪眼难挡。沉重的飞机起飞了，周华建的那首歌又在我耳边响起：“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您…”。祝福。
 
插曲
回来中途，飞机在东京误点，无奈小住一晚，次日重新换机。几百号人的日航飞机，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最后面的四人一排的座位上。剩下一位竟是我在明大学习时的老师Professor Du。缘分。
 
后记
回来后，家人打个电话说：“感觉你们这次回来怪怪的”。 我找了个理由：“在美国呆这么多年了，伶仃着有点不太习惯你们的生活”。他们真切地回到：“那你们常回来吧”。并且又一次嘲笑我：“你看，想当初，你二哥找你跟他一起干，你还挺绝情，觉得自己好歹也算个高学历，抱着远大的瞎想，随着潮流头也不回就去了大洋那头。其实现在回来也挺好的”。我说：“月亮走，我也走。 似水流年，现在，走到了这里，身不由己啊。会有那么一天”。心在。
 
           

-------------------- 读后语------------------------------------------------------
1．“这一篇真是难得的好文,惊叹于树哥的文笔.对国内的种种无所适从,真不知道是因为国内变化太快了,还是我们的心理变的太多了.”
 
2．“树哥嘿，我又被你笑倒，笑完了鼻子还酸酸的。
 
    另有问：“她俩是一个妈生的吗？”。我倒是想来著。
    -- 俺们跟大姐告状去！：P “
 
3．“你有没有博客？给个链接吧。要没有，赶快建一个，我一定天天看天天乐。
 
4．“写的好, 可以上报纸。”
 
5．“So touching …”
 
6．“After 眼泪汪汪 &心里难受 with reading your emotional story, I suddenly realize that…”
 
7．“文笔好，藏都藏不住。文章很感人。”

8. I printed it out for my daughter as her required reading material for the next semester. It's much, much better than her current Chinese text book articles. It's beautiful in wording and consistent parallelism throughout the whole essay, particularly the two conclusion characters echo its corresponding subtitle.
 
I also want to show her what a really smart person is and how a smart person enjoy himself whenever he can and also a successful writer is the one who tell story from his heart by using his own words and in good humor!
 
Thanks, 
 
9. 杰作! 新式三句半,
 读后想笑,想哭,想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弃"软"从文吧.
     
10. Comments attached.  Touching .......... Wish more
好文！ 感人！真羡慕你，有老母盼着你等着你。 我哭 。愿父母健在的各位，都常回家看看，善待父母！子欲养而亲不在，心中常是苦涩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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